唐诗欣赏浅见——从脉络和流派谈起 / 书香君

唐朝是一个诗的朝代，而唐诗则是中国五、七言古今体诗的高峰。

先秦以降，绵延的文学史上出现这座高峰绝非偶然，它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从唐国公、唐王李渊618年建立唐朝开始到八世纪中叶的“安史之乱”（755年12月～763年2月）这一百多年，唐朝的经济一直呈上升态势，经济发展促进了文化繁荣。即便安史之乱也没有从根本上停滞经济文化的发展势头。其次，由“五胡十六国”的纷扰混乱到隋唐的统一，国内各民族由缠斗而融合，且彼时国际文化交流日趋频繁，使社会生活变得更加复杂多样，这就为诗人提供了丰富养料和缤纷素材。其三，长期南北分裂后建立起来的唐朝

[唐高祖李渊，出身于南北朝时期北周的世家大族，家族封地及起兵之地都是晋阳，而晋阳是古唐国所在地，之前李渊因袭祖父和父亲的“唐国公”称号，隋末起兵晋阳，拥立杨广之孙杨侑（隋恭帝），自任大丞相时还逼迫隋恭帝杨侑封自己为“唐王”并禅让帝位，因为有这样的历史渊源，李渊给自己的新国号起名“唐”，但李唐家族并非产生《诗经.唐风》的西周唐国（后改名“晋”）]，

人心思定，对各种思想也持兼容并包的态度，例如儒释道三教在唐代就始终并存。虽然时有此消彼长，但没有出现一家独大、完全压制他家的状况。儒释道的并存，使得音乐绘画书法舞蹈都得到发展，它们也反哺了诗歌的创作——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音乐书法舞蹈的熏染，白居易《琵琶行》韩愈《听颖师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等诗篇能达到那样出神入化的境界。而张旭的草书、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舞更被并称“三绝”。唐人的思想总体上是活泼的，言行也较少拘束。这就形成了唐诗的群众性基础，写诗读诗蔚然成风，促进了唐诗的发达和诗人的成长，李白的诗风就是极好的例子。其四，唐朝通过科举从庶族地主和士人中选拔人才，打破了之前历代曾经一直保有的、高门大族对仕途的垄断，唐代两千多位诗作者就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既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朝廷官员、世族子弟，也有商人、农夫、工匠、舟子、樵夫、婢妾、僧人、道士、尼姑、歌伎等。而科举最高等级的进士考试又以诗赋为主要内容，更直接激发了诗歌的创作，丰富多彩的行卷诗、赋得体、唱和诗也应运而生。唐朝曾设置进士、明经等八科来选拔人才，后来以明经、进士两科并重，又逐渐以进士最为崇尚。以诗取士，使得诗歌及诗人的地位得到空前提升，也就有了“千首诗轻万户侯”的说法，有了王昌龄高适王之涣“旗亭唱诗”的美谈，有了元白诗传诵于“牛童马走之口”、“炫卖于市井”、写在“观寺、邮候墙壁之上”的趣事。

[很多大诗人都是进士，诗歌的创作水平总体上就得到了保证。我之前在另一篇文章中曾经介绍过，我们比较熟悉的唐代诗人中，就有好几十位进士——比如上官仪（627年中进士）、苏味道（667）、杜审言（670）、沈佺期宋之问刘希夷（三人同年进士，都是675）、张若虚（679）、陈子昂（684）、张说（制举，689）、贺知章（695）、张九龄（697）、王翰（710），王湾（712）、王维（721）、崔颢（723）、祖咏（724）、储光羲綦毋潜（两人同年进士，726）、王昌龄常建（两人同年进士，727）、李颀（735）、岑参（744）、刘长卿（748）、高适（制举，749）、钱起（750）、元结张继（两人同年进士，753）、韩翃（754）、郎士元（756）、顾况（757）、李益（769）、武元衡（783）、杨巨源（789）、韩愈（792）、元稹柳宗元刘禹锡（三人同年进士，元稹是明经科，793）、王建（795）、孟郊崔护（两人同年进士，796）、张籍（799）、白居易（800）、李绅（806）、朱庆馀（826）、杜牧（828）、许浑（832）、李商隐（837）、皮日休（867）、郑谷（887）、杜荀鹤（891）五十人。其他诗人还有一批我们可能不太熟悉就不再列出了]

最后，就诗歌本身而言，经过数代先驱者的努力，五、七言古诗已经成熟，律诗绝句也已跨越初期的摸索阶段而日臻成熟，可供诗人们自由采用和创作了。前辈文人积累的丰富创作经验（比如歌行、乐府诗的继承和发展）及汉语之美（比如意境和意象的创造）的多种表达样式，都使得唐代诗人更有条件驰骋才力、发抒性灵，扩大反映面、提升表现力。以上所有因素综合起来，就使得唐诗盛况空前，而且自唐以降尚未被后来者超越——《全唐诗》录诗48900余首，涉及诗人2200多位，且开宗立派影响久远的唐诗大家有好几十位。

唐帝国最初的三十余年，诗坛仍旧弥漫着梁陈余风——形式上讲究调声、隶事；内容上沿袭宫体。只有王绩（585～644，字无功，号东皋子）不受影响，独自追寻和借鉴着陶渊明。如他的《野望》《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秋夜喜遇王处士》等都有陶渊明的影子。尤其《野望》“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的朴素闲逸，使看惯了宋齐梁陈华糜艳丽诗风的读者耳目一新。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野望》已经可以算作一首成熟的五言律诗了，虽然律诗的成熟要到六十年后的沈佺期、宋之问等人之手。除此之外，大概还有虞世南（《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王梵志（《吾富有钱时》）、寒山（《杳杳寒山道》）、上官仪（《入朝洛堤步月》）等人的诗有较高的艺术水准。

武则天当政时期‌[660年首次临朝称制至705年退位，历时45年。其中正式建立武周政权（690-705年）在位15年‌。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史称“贞观遗风”或“武周之治”]，唐诗开始呈现新的面貌。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及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苏味道陈子昂等人陆续登场（后文分别简介）。他们改造了宫体诗、驱散了六朝的绮丽，在南朝诗人业已开始探索的诗形基础上，完成了五、七言律体(包括律化了的绝句)，完善了七言古体。在他们的努力下，诗作的题材由宫廷的淫靡一变而为都市的繁华以及自然的男女之爱；由台阁应制扩大到写江山之美、边塞之情；风格也由纤柔卑弱转变为明快清新（当然，初唐四杰的多数诗作仍是五言诗，也逐渐尝试律诗）。

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将诗歌从宫廷台阁引向了江山塞漠、市井人生，使诗的题材更趋广泛，诗的风格转向清俊，五言律绝也开始规范化， 上承建安风骨（如曹植《赠白马王彪》的离情与气格）下引盛唐的阔大境界（如王勃“海内存知己”、张九龄“天涯共此时”）。

杨炯的《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首开盛唐边塞诗风，将个人功名抱负与边塞征战紧密结合，刚健的语言、雄浑的气势，上承曹植《白马篇》的游侠儿形象与报国热情，下启高适、岑参等盛唐边塞诗人的功业意识与豪迈诗风。

卢照邻的长篇 《长安古意》（节选）： “……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 革新了长篇歌行，以赋体入诗，铺陈了都市生活，批判了社会虚荣，升华了人生哲理，上承汉赋铺陈与南朝乐府的绵情，下启李白《古风》等诗作中对权贵的批判精神。

骆宾王的《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深化了咏物诗的兴寄传统，托物言志，物我合一，将个人遭际与品格表白融为一体，推进了五律的声律化，上承阮籍《咏怀》的比兴手法与深沉寄托，下启杜甫《孤雁》等咏物诗中的身世之感和忧国情怀。

律诗定型推动者杜审言的《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为五律范式奠基。全篇平仄合规、对仗工整，章法严谨（首联破题、尾联呼应），情景交融，不啻唐代五律的典型结构。上承阴铿、何逊等南朝诗人的写景技巧，下启杜甫“晚节渐于诗律细”的严谨与王维山水田园诗的浑成。

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展现了律诗对盛世气象的描绘能力。对仗精工（如“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语言精炼，以律诗捕捉并烘托出都市的繁华与节日的欢愉， 上承南朝诗风的绮丽，下启孟浩然《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用律诗记录民俗风情、展现盛世风貌的写法。

沈佺期的《独不见》：“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更是七律体制定型的标志。其平仄、对仗、章法之规整，情感之婉转绵密，使得这首诗被推崇为七律始祖（之一）。 上承乐府古题《独不见》的闺怨主题与南朝诗的辞采，下启杜甫《秋兴八首》等七律组诗的深沉博大与精严法度。

宋之问的《度大庾岭》：“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 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 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完善了律诗的技巧，建立了贬谪诗的范式。此作平仄协调、对仗工稳，以纪行写羁旅之悲，语言凝练而情感沉郁，上承屈原《涉江》的放逐之悲与谢灵运山水诗的纪行传统，下启韩愈、刘禹锡等中唐诗人的贬谪文学。

陈子昂 则从汉魏风骨中汲取养素，更多地采用新的语言和形象来表达心曲，进一步开辟了唐诗的疆域。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高倡“汉魏风骨”，扫荡齐梁诗风，以质朴刚健的语言，将个体置于无限时空，开创雄浑苍茫之境，上承阮籍《咏怀》的哲学思辨与苍茫意境，下启李白《古风》“大雅久不作”的革新主张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宇宙意识。

陈子昂的《感遇三十八首》（其二）：“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恢复了以比兴手法来寄托志向的传统，诗以香草美人托物言志，并升华为对生命价值的哲学思考，深化了诗歌的思想内涵。 上承《诗经》《楚辞》的比兴传统与阮籍《咏怀》的托喻手法，下启张九龄《感遇》十二首及李白《古风》组诗的创作。

他们对唐诗的贡献，可以概括为三个关键的演进方向：

内容的解放与风骨的确立：以“四杰”和陈子昂为代表，他们将诗歌从宫廷台阁的狭小天地中解放出来，面向更广阔的江山塞漠与更深刻的人生感怀，注入了刚健昂扬的“风骨”，一洗六朝绮靡。

形式的规范与律体的定型：以“文章四友”（李峤、苏味道、崔融、杜审言）和“沈宋”（沈佺期、宋之问）为代表，他们“回忌声病，约句准篇”，最终完成了五、七言律诗体式的定型，为盛唐诗歌提供了最精严的格律武器。

意境的开拓与哲思的深化：以陈子昂为特出者，他将诗歌从具体的物象与情感，提升到对宇宙、历史、人生的宏大思考，开创了雄浑苍茫的诗歌意境，极大地提升了唐诗的哲学高度。

初唐诗人群体，正如一条奔流大河中的重要河段，他们既有来源，也有去向：一方面继承和发扬了以曹植为代表的建安风骨（情感充沛、语言刚健）和以阮籍为代表的正始之音（尤其是其《咏怀》组诗的比兴手法与哲学思辨），陈子昂《修竹篇序》更是直接高倡“汉魏风骨”、反对齐梁柔靡诗风；另一方面又为李白、杜甫这两位巨星的出现铺平了道路。李白的磅礴气势、叛逆精神与对古风的偏爱，与陈子昂一脉相承；而他的浪漫幻想与自由句式，又可在卢照邻的长篇歌行中找到先声。杜甫“熟精文选理”，对律诗的把握登峰造极，这离不开杜审言、沈佺期、宋之问等人对近体诗格律的完善；而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与深刻的现实关怀，也明显受到骆宾王、陈子昂等人咏怀、感遇传统的影响。

推荐阅读：

骆宾王《咏蝉》

（又名《狱中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这首诗还有一篇长序，可读）
 

 

《于易水送人一绝》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在军登城楼》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卢照邻《长安古意》

（篇幅长，略）
 

 

杨炯《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太著名，略）
 

 

《山中》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别薛华》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陈子昂《燕昭王》

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

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

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

《感遇（三十八首其三、十九、二十三、二十九、三十四）》《登幽州台歌》《度荆门望楚》《晚次乐乡县》《送魏大从军》《春夜别友人》（略）

杜审言《夏日过郑七山斋》《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宋之问《题大庾岭北驿》《渡汉江》

沈佺期《杂诗.闻道黄龙戍》《古意呈补阙乔知之》

苏味道《正月十五日夜》

唐诗是中国诗的高峰，盛唐诗乃是这座高峰的顶点。

从唐玄宗即位到唐代宗登基(712～762年)这半个世纪是所谓的“盛唐”时期（但在公元755年安史乱前和乱后，诗坛的面貌是并不一样的）。安史之乱以前，诗作中往往散发着强烈的浪漫气息（以隐士形象为代表，希企隐逸、爱好自然）和雄浑气息（以侠客形象为代表，追求功名、向往边塞），这些气息实际上是诗人们得意与失意、出世与入世两种互相矛盾的思想感情的反映。生活经历与态度的不同，使得诗人们有人退守有人进取，有人则两者兼取。所谓“盛唐气象”，当指这种富于浪漫气息和雄浑格调的精神面貌。

而孟浩然、王维、常建、储光羲等人的许多作品，都以幽静的景色反映其闲适宁谧的心境——

孟浩然

《夏日南亭怀辛大》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夜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夜归鹿门山歌》

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储光羲

《钓鱼湾》（《杂咏五首》之四）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田家杂兴》（之六）

楚山有高士，梁国有遗老。

筑室既相邻，向田复同道。

糗糒（‌qiǔ bèi便携干粮‌）常共饭，儿孙每更抱。

忘此耕耨劳，愧彼风雨好。

蟪蛄鸣空泽，鶗鴂伤秋草。

日夕寒风来，衣裳苦不早。
 

 

王维

《渭川田家》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gòu，野鸡叫）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接舆，春秋楚国隐士，名陆通，字接舆。佯狂遁世。五柳，指五柳先生陶渊明）
 

 

还有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以及《终南山》《汉江临泛》《积雨辋川庄作》《鹿柴》《过香积寺》《白石滩》《辛夷坞》《鸟鸣涧》《山中》《少年行》等一大批。）

 

常建

《题破山寺后禅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这些作品，表现的多是士大夫们的闲适、清幽、孤寂、愁思。

虽然这些作品都有避世情怀，但对于趋炎附势者也有警醒作用，而诗中蕴含的自然、空灵、幽深之美，那么地沁人心脾，是其他作品难以替代的。

“孟王常储”，或可以说是前朝田园山水诗大家陶渊明、谢灵运、谢眺等人的继承者。其气象的浑穆或不及后者，而措语的华妙则有过之。稍晚于他们的韦应物、柳宗元又是“孟王常储”的追随者。

王维在描摹自然、歌颂隐逸之外，将笔触扩展到更广阔的生活领域，以反映时人的进取精神和悲壮情怀。他在高蹈者孟浩然和进取者高适、岑参、李颀、王昌龄等人之间，好似一座连接的桥梁。所以我们不能仅仅只看王维的田园隐逸诗，还要看他的内容和风格迥然不同于山水诗的其他诗作，如《老将行》《洛阳女儿行》《观猎》《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和《塞上作》（“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更别说我们耳熟能详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和《送元二使安西》了。

无怪乎有些诗评家一方面将王维与孟浩然相提，合称“王孟”（比如南宋严羽《沧浪诗话》首次以“王孟”概括山水田园诗派；明人胡应麟《诗薮》亦有类似论述），另一方面又将王维与李颀高适岑参并称“王李高岑”（如明人高棅《唐诗品汇》以“王李高岑”为边塞风的代表诗人；明人胡震亨 《唐音癸签》亦有此类论述）。

当然，这些提法既考虑了诗歌的风格也考虑了诗歌的样式。王维在五、七言的古体诗和近体诗方面都很擅长，“王孟”相提，指的是五律；“王李高岑”并论，指的则是七古。

若论凸显盛唐积极进取精神的诗作，当然首推“王李高岑”——

王维的《使至塞上》、《塞上作》（一名《时为御史监察塞上作》）、《陇西行》和《老将行》都是他边塞诗的代表作品。

李颀

《古从军行》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古意》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

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

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zhé） 。

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能归。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高适

《燕歌行并序》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元戎”，一作“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送李侍御赴安西》

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虏障燕支北，秦城太白东。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岑参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岑参还有《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都是著名的边塞诗，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列出正文了。

这类诗篇，塑造的是戍边将士的英雄形象。但我们也要注意，诗人们虽然歌颂从军报国、建功立业，但并没有讴歌战争本身，反而还反对“开边”。他们抒写胜利的喜悦或失败的痛苦，反映战争对普罗大众、和平生活的干扰破坏。这些边塞诗交织着英雄气概与儿女柔肠，悲凉慷慨又缠绵悱恻。究其源，可追溯到鲍照、刘琨，甚至建安作家群，虽然那时的边塞诗还很少有爱情成分。

虽然说，借着隐士侠客的形象抒写安史之乱前的浪漫，是这些诗人的主要内容，但是，正如书香君前文已提及的，繁丽的社会风光和莽苍的边塞景色也经常出现在这些诗人的笔下。

这里就不能不提到王昌龄。他既有豪迈的边疆军旅之歌如《从军行》，也有幽怨的宫中愁曲如《长信秋词》。明人高棅《唐诗品汇》首次提出“王李高岑”为边塞诗的代表诗人时，主要着重于他们风格雄浑的共性。书香君提醒大家，这个组合里的“王”是王维而不是边塞诗的另一位大家王昌龄，不少人会搞混。

王昌龄的边塞诗是以俊爽缜密悲婉的风格与高适、岑参并称“高岑王”的（王昌龄还与李白并称“七绝圣手”）——

王昌龄

《从军行七首.之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七首.之五》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他最出名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塞下曲》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长信秋词.其一》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长信秋词.其三》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裴回。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长信秋词.其四》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浪漫倾向，是很多诗人都具有的，但论浪漫主义诗歌的最高成就者，还得是李白。贺知章称他为“谪仙人”，后人又尊其为“诗仙”，这似乎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李白之所以伟大，仅在于李白其人其诗的超现实性是他人不能望其项背的。事实上，任何伟大的浪漫主义者都不能完全超越现实，李白当然也不例外。开元、天宝年间的其他诗人往往在隐逸与进取之间徘徊，以包含希冀的痛苦或欢欣来激荡心灵、酝酿歌吟，而李白毫不掩饰对功名的向往，但是，他的高贵在于，当富贵利禄需要他接受他所厌恶的附加条件、需要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时，他即对功名弃之如敝履而毫不留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他热爱现实生活中美好的事物，而对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则毫无顾忌地投之以轻蔑。这种虽被现实击打、摧残却不愿意接受，反过来还想征服现实的态度，正符合普罗大众内心暗含的、要反抗黑暗势力与庸俗风习的深层诉求，但大部分人又不够勇敢，他们于是希望有人为自己出头、为自己代言，这是李白被后世认同和热爱的原因所在。所以，在我看来，李白这种特立独行的浪漫主义精神，与杜甫那种对百姓的命运始终报之以悲悯关注的现实主义精神，表面看似乎是相反的，实质上却又是相成的。

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分野，也是唐代文学发展的转折点。活跃于开元、天宝时代的重要诗人，除孟浩然外，大都死于乱后。他们都经历了这场由于统治者的昏聩荒淫而造成的地方军阀的叛乱割据。在乱前，他们当中的多数人被社会表面的安定繁荣所迷惑，一意追求舒适和浪漫，而安史之乱却让他们丧失了那种闲适生活所凭依的条件，一部分诗人的意志就此变得消沉，写不出热烈昂扬或悠游自在的诗歌了。但也有少数例外者，他们在乱前朝野的沉酣中，对潜在的严重危机已有预感，残酷的战争、苦难的环境使他们得到磨练、受到警醒，而乐观的性格又让他们对前途还保留着一丝希望，他们勇敢地站出来为国家的安危、百姓的哀乐而歌唱。杜甫，就是这少数例外者中的杰出代表。他以积极的入世精神，勇敢而忠实地反映现实生活，他的苍劲笔力和“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的高妙手法，充分地将家国苦难、人生命运、世事悲欢这些沉郁而高贵的情感用诗歌尽情地表达出来。在中国诗坛，综合而言，杜甫诗的认知、借鉴、教育和美感的综合作用是其他诗作难以比肩的。这正是后人尊其为“诗圣”、将其作品尊为“诗史”的理由。

一般地说，李白的诗多源出于《楚辞》，杜甫的诗多源出于《诗经》和汉乐府。二人也都受到过《文选》的影响。“安史之乱”前，以李白为代表的浪漫主义和“安史之乱”后以杜甫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双峰并峙。在诗歌创作方面，显示了盛唐之所以为盛的灿烂光华。

李白诗，大家熟悉的比较多，我这里推荐20首最脍炙人口的，建议背诵（如果李白的诗不能背诵几十首，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喜欢李白的诗？）：

1.《静夜思》

2.《望庐山瀑布》 之二

3.《早发白帝城》

4.《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5.《赠汪伦》

6.《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7.《行路难·其一》

8.《蜀道难》

9.《将进酒》

10.《梦游天姥吟留别》

11.《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12.《望天门山》

13.《独坐敬亭山》

14.《春夜洛城闻笛》

15.《渡荆门送别》

16.《峨眉山月歌》

17.《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18.《长相思·其一》

19.《关山月》

20.《子夜吴歌·秋歌》
 

 

推荐熟读以下四十七首：

1.古风五十九之一《大雅久不作》

2.古风五十九之三《秦王扫六合》

3.古风五十九之八《咸阳二三月》

4.古风五十九之十四《胡关饶风沙》

5.古风五十九之十九《西上莲花山》

6.古风五十九之二十四《大车扬飞尘》

7.古风五十九之三十四《羽檄如流星》

8.《远别离》

9.《梁甫吟》

10.《乌夜啼》

11.行路难.其二《大道如青天》

12.长相思

13.日出人行

14.北风行

15.长干行

16.古朗月行

17.塞下曲六首其一五月天山雪

18.乌栖曲

19.丁都护歌

20.春思

21.江上吟

22.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

23.横江词六首其四海神来过恶风回

24.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25.秋浦歌十七首之十四

26.秋浦歌十七首之十五

27.清溪行

28.沙丘城下寄杜甫

29.寄东鲁二稚子

30.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31.金陵酒肆留别

32.金乡送韦八之西京

33.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其一君思颍水绿

34.送友人

35.送友人入蜀

36.山中问答

37.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38.把酒问月

39.登太白峰《望庐山瀑布.之一西登香炉峰》

40.秋登宣城谢眺北楼

41.秋下荆门

42.宿五松山荀媪家

43.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

44.夜泊牛渚怀古

45.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46.听蜀僧濬弹琴

47.嘲鲁儒

 

杜甫各个时期（青壮老）、各种体裁（五七绝、五七律、古体）以及各类主题（咏怀、咏史、山水、田园、战争、家国、友情等）的代表作，我挑选了以下二十首列出，建议背诵（普通读者都会背诵的就不列出诗文）

1. 《春望》

2. 《春夜喜雨》

3.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4. 《望岳》

5. 《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

6. 《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7.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8.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9. 《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10. 《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11. 《石壕吏》

12. 《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13. 《江畔独步寻花·其六》：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14. 《赠花卿》

15. 《江南逢李龟年》

16. 《八阵图》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17. 《前出塞·其六》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18. 《绝句.迟日江山丽》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19. 《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20. 《饮中八仙歌》（限于篇幅，节选）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qū，酒曲，酒）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再推荐阅读五十六首：

《房兵曹胡马诗》《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兵车行》《前出塞.其三》《丽人行》《美陂行》《后出塞.其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悲陈陶》《哀江头》《喜达行在所三首》《述怀一首》《彭衙行》《羌村三首》《北征》《义鹘行》《赠卫八处士》《新安吏》《潼关吏》《无家别》《佳人》《秦州杂诗.其一、其七》《梦李白二首》《天末怀李白》《送远》《戏题画山水图歌》《南邻》《恨别》《客至》《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送韩十四江东省觐》《送元二适江左》《冬狩行》《登楼》《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宿府》《白帝城最高楼》《负薪行》《黄草》《古柏行》《秋兴八首.其一、其四》《咏怀古迹》《阁夜》《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短歌行赠王郎司直》《暮归》《祠南夕望》《江汉》《客从》。

大历诗人

安史之乱后的大历时期(766—779)，社会由极大破坏转向逐渐恢复，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未免贫乏，很难看见像杜甫那样在困厄之中依然奋发的诗人了。很多人就效法王维、刘长卿作品中关于生活情调的那一部分，主要写日常生活了。时序变迁、人事升沉和感情离合这些悯乱哀时的情绪，大量地出现在这一时期的诗作中，这便形成了“大历诗歌”的基调。这些诗作，体物工致，抒情深刻，且富有人情味。

那是一个从恶梦中醒来却又陷落在空虚的现实里的忧伤时代，钱起、郎士元、李端、韦应物、司空曙、卢纶、李益、戴叔伦等人的作品，虽然各有个性，却都带有这种时代烙印，而韦应物之澄澹，李益之悲慨，尤为后人所称赏。总而言之，大历诗多应酬赠别、山水咏物之作，语言清丽，工于白描，但部分作品气象稍弱，这也切合了从盛唐雄浑向中唐细腻转变的大历特点。

宋祁、欧阳修编纂的《新唐书》，沿用姚合《极玄集》的说法，列出“大历十才子”（为主流所采用），他们是：

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湋、夏侯审、李端。

（后世有人将郎世元、李益、皇甫曾也列入，但存争议。多数记载认可卢纶、钱起、司空曙、李端、耿湋为十才子的核心成员，其他诗人因史料不足或评价差异存在争议）

每位诗人我选一首代表作分享给大家——

1. 卢纶《塞下曲·其二》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此诗是卢纶酬和张仆射塞下曲的六首中的第二首，与其三“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一样脍炙人口）
 

 

2. 钱起《省试湘灵鼓瑟》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末句非常有名）
 

 

3. 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

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

（司空曙与卢纶是郎舅关系。顺便说一句：晚唐还有一位名字与他相近的诗评家兼诗人司空图）
 

 

4. 李端《听筝》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化用“周郎顾”典故）
 

 

5. 韩翃《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暗含对权贵的讽喻，是其最负盛名之作，脍炙人口）
 

 

6. 耿湋（wéi）《秋日》

返照入闾巷，忧来谁共语？

古道少人行，秋风动禾黍。

（孤寂之思，词简意深）
 

 

7. 崔峒（tóng‌）《江上书怀》

骨肉天涯别，江山日落时。

泪流襟上血，发变镜中丝。

胡越书难到，存亡梦岂知。

登高回首罢，形影自相悲。
 

 

8. 夏侯审《咏被中绣鞋》

云里蟾钩落凤窝，玉郎沈醉也摩挲。

陈王当日风流减，只向波间见袜罗。

（借用曹植《洛神赋》典故，暗含香艳情趣）
 

 

9. 苗发《送司空曙之苏州》

归国人皆久，移家君独迟。

云山随去程，沧海渡来时。

片雨收残暑，疏帘卷晚飔。

乡程千里外，心折一行诗。
 

 

10. 吉中孚《送归中丞使新罗》

南幰衔恩去，东夷泛海行。

天遥辞上国，水合到孤城。

已变炎凉气，仍愁浩淼程。

云涛不可极，何处是蓬瀛？

前已述及，郎世元、李益、皇甫曾曾被有些学者列入大历十才子，还有学者把戴叔伦、韦应物的部分诗作在风格上和十才子作类比、连接，那我们也介绍一下这五位重要诗人。各举一首代表作——

郎士元《听邻家吹笙》

凤吹声如隔彩霞，不知墙外是谁家。

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

（郎士元与钱起并称“钱郎”，诗风清丽）
 

 

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的边塞诗成就极高，尤以七绝见长，此诗被誉为中唐边塞诗的绝唱）
 

 

皇甫曾《早朝日寄所知》

长安雪后见归鸿，紫禁朝天拜舞同。

曙色渐分双阙下，漏声遥在百花中。

炉烟乍起开仙仗，玉佩才成引上公。

共荷发生同雨露，不应黄叶久从风。

（早期酬赠诗，有台阁体特点）
 

 

戴叔伦《兰溪棹歌》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韦应物《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韦应物是中唐山水田园诗派的标志性人物，此诗是其最经典的作品。）

 

“诗到元和体变新”

德宗到穆宗时期的几十年[唐德宗（779-805年在位），唐穆宗（820-824年在位）]，一度中衰的诗坛逐渐重振旗鼓。其中又以宪宗元和时期(806—820)最为兴盛。所谓“诗到元和体变新”是也。虽然白居易所说的“新体”，可能仅指以自己为代表的那一类诗，然而按照我们今天的理解，元和新体主要指两个诗派：一派以白居易为首，包括元稹、张籍、王建、李绅等人；另一派以韩愈为首，包括孟郊、贾岛、卢仝、李贺等人。这两个流派本质上都源出于杜甫。

从大历初中期开始，杜甫在中国诗坛上的影响就变得非常突出，而且历久不衰。

[这里，关于杜甫的诗坛地位变化，有必要插一段：杜甫大历五年（770）去世，生前声名不算响亮，最早对杜甫的诗作给出高度评价的人就是元稹和白居易。

元稹写了杜甫的墓志铭（《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并序》），他赞美杜甫：“盖所谓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

（书香君翻译一下：杜甫的诗，对上，继承了《诗经》中的《风》《雅》（小雅、大雅）诗的传统；对下，包容了沈佺期、宋之问的文学技巧；论言辞，超过了苏武、李陵；论才气，盖过了曹植、刘桢；比颜延之、谢眺还要温雅孤高；比徐陵、庾信更加清俊流丽。杜甫的诗穷尽了古今诗人不同的体裁与风格，而上述各位的专长与特点杜甫也都兼而有之。）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也评价道：“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今古，罗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

（书香君翻译一下：诗坛的豪杰，世人称道李杜。李白诗的才华和奇绝之处，是别人赶不上的，但要是寻求他作品中《诗经》的比兴手法，那十首里也难有一首；而杜甫诗最多，能流传下来的有一千多首。在贯穿古今、梳理格律方面，杜甫的诗作非常工整又非常完美，超过了李白。）

元白对杜甫的推崇，极大地影响了后世]

白居易领衔的“白派诗人”对杜甫的继承侧重在后者敢于正视现实、抨击黑暗这一方面。并且“白派”的语言更为通俗流畅。他们的乐府叙事诗，在题材的广阔、组织的复杂、风格的平易上都有发展，更容易被读者喜欢和接受。与此相反，韩愈为首的“韩派诗人”则继承了杜甫在艺术上的刻意求新和富于创造性，并且还在杜甫未及开拓的境界中耕耘。内容上，他们写险怪、幽僻、苦涩、冷艳，甚至凶残。形式上，他们引散文句法入诗，并且大量使用前人诗中并不习用的语词。“韩派“中，李贺在意境和语言上的创新更为突出（他被称为“诗鬼”是有道理的。书香君读他的诗也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奇诡味道）。

我们来举例。

白居易、元稹、张籍、王建、李绅；韩愈、孟郊、贾岛、卢仝、李贺作品举例

白居易是中唐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书香君认为，中唐如果他排第二，则无人敢排第一。他诗风平易而深邃，关注现实、表达忧愤，用词浅显、“老妪能解”。这里列出他最脍炙人口的十首：

1. 《赋得古原草送别》（太著名，内容略）

2. 《长恨歌》（限于篇幅，内容略。此诗奠定了白居易的江湖地位）

3. 《琵琶行诗并序》（限于篇幅，内容略。此诗是白居易性格的转折点，其后白居易的诗作，批评火力渐无）

4. 《钱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颔联颈联很有名）

5. 《卖炭翁》（中小学课本有，太著名，内容略）

6. 《忆江南》（太著名，内容略）

7. 《暮江吟》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8. 《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太著名，书友们对诗题不一定熟悉，故列出）

9. 《池上》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10. 《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此外，书香君推荐阅读白居易以下诗篇（篇幅不长质量又好的则给出诗文）：

《观刈麦》《宿紫阁山北村》《村居苦寒》《轻肥》《买花》《上阳人》（一作《上阳白发人》）《杜陵叟》《缭陵》

《夜雪》（“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邯郸冬至夜思家》（“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所怀，寄上浮梁大兄，於潜七兄，乌江十五兄，兼示符离及下邽弟妹》（诗题很长，相当于序）

《同李十一醉忆元九》（元九即元稹）

《惜牡丹花》

《望驿台》（“靖安宅里当窗柳，望驿台前扑地花。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

《江楼月》《村夜》《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燕子楼》（和张仲素三首）

《蓝桥驿见元九诗》（“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每读，泪涌）

《舟中读元九诗》（“把君诗卷灯前读，诗尽灯残天未明。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

《放言五首其一》

《放言五首其三》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建昌江》

《南浦别》（“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后宫词》

《夜筝》（“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勤政楼西老柳》《寒闺怨》《西湖晚归回望孤山寺赠诸客》

《杭州春望》（“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踏晴沙。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秋雨夜眠》

《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少时犹不忧生计，老后谁能惜酒钱。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览卢子蒙侍御旧诗，多与微之唱和。感今伤昔，因赠子蒙，题于卷后》《杨柳枝词》《白云泉》。

白居易也是日本人最喜欢的唐代诗人（日本人也很喜欢张继的《枫桥夜泊》，但最喜欢的诗人是白居易），连《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都是他的迷妹呢。日本人米山峰夫（梦枕貘）还写出了以白居易为主人公的《妖猫传》。

元稹的悼亡诗与友情诗最有成就，为后世推重。尤其与白居易的唱和诗，构成了文学史上独特的“元白现象”。这里，我列出元稹最有代表性的十首诗：

1. 《离思五首·其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悼亡妻韦丛诗，以沧海巫云喻爱情至臻境界，忠贞爱情的千古绝唱。）
 

 

2. 《遣悲怀三首·其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悼亡诗，名句“贫贱夫妻百事哀”）
 

 

3. 《菊花》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4. 《行宫》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宫诗佳作，颇有名）
 

 

5. 《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深挚的友情诗）
 

 

6. 《连昌宫词》

（限于篇幅，内容略。元稹规讽诗名篇）
 

 

7. 《梁州梦》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与白居易同日异地却同梦同诗，见证挚友间的心灵感应。）
 

 

8. 《得乐天书》

远信入门先有泪，妻惊女哭问何如。

寻常不省曾如此，应是江州司马书！
 

 

9. 《酬乐天频梦微之》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10. 《明月三五夜》（《莺莺传》附诗）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张籍，任过水部员外郎，我们经常在其他诗人的诗题中看到“张水部”，指的就是张籍。

《野老歌》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

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与《野老歌》同类的忧愤诗还有《筑城词》《山头鹿》《废宅行》。）
 

 

《秋思》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征妇怨》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

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董逃行》

（以董卓逃亡之事，习以为歌、奏以为戒的乐府旧题）

洛阳城头火曈曈，乱兵烧我天子宫。

宫城南面有深山，尽将老幼藏其间。

重岩为屋橡为食，丁男夜行候消息。

闻道官军犹掠人，旧里如今归未得。

董逃行，汉家几时重太平？
 

 

《凉州词三首其一》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凉州词三首其三》

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

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
 

 

《蓟北旅思》

日日望乡国，空歌白纻词。

长因送人处，忆得别家时。

失意还独语，多愁只自知。

客亭门外柳，折尽向南枝。
 

 

《夜到渔家》

渔家在江口，潮水入柴扉。

行客欲投宿，主人犹未归。

竹深村路远，月出钓船稀。

遥见寻沙岸，春风动草衣。
 

 

王建

《望夫石》

望夫处，江悠悠。

化为石，不回头。

山头日日风复雨，

行人归来石应语。
 

 

《水夫谣》

苦哉生长当驿边，官家使我牵驿船。

辛苦日多乐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鸟。

逆风上水万斛重，前驿迢迢后淼淼。

半夜缘堤雪和雨，受他驱遣还复去。

夜寒衣湿披短蓑，臆穿足裂忍痛何！

到明辛苦无处说，齐声腾踏牵船歌。

一间茅屋何所值，父母之乡去不得。

我愿此水作平田，长使水夫不怨天。
 

 

《田家行》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

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

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

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

回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羽林行》《射虎行》《海人谣》
 

 

《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新嫁娘词》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王建最著名的一首）
 

 

李绅

《古风二首》

（一作《悯农》二首）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宿扬州》

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金陵落叶秋。

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

今日市朝风俗变，不须开口问迷楼。

韩愈、孟郊、贾岛、李贺作品举例

韩愈，字退之，有《韩昌黎集》。韩愈自称郡望昌黎（今辽宁义县），故后人以此尊称他。

[顺便介绍一下，古人尊称某人，一般取某人的字、号、官职、籍贯、郡望、任职地地名、贬谪地地名、谥号、家族兄弟排行等为称呼。举例：

以字称，如李太白。

以官职称，如杜工部（杜甫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王右丞（王维，官至尚书右丞），刘宾客（刘禹锡曾任太子宾客）。

以籍贯称，如柳河东（柳宗元，河东人）有《柳河东集》。

以郡望称例，如韩愈，郡望昌黎，有《韩昌黎文集》。

以任职地称，如岑嘉州（岑参曾任嘉州刺史），有《岑嘉州集》。

以贬谪地称，如刘禹锡，曾谪任连州刺史，称刘连州；柳宗元，曾贬任柳州刺史，称柳柳州。

以谥号称，如韩愈谥“文”，也称韩文公，如《韩文公墓志铭》。

以家族排行（共曾祖父的同辈男性排行）称，如元九（元稹），李十二白（李白），张十八（张籍），刘二十八（刘禹锡）等。]

韩愈与柳宗元同为古文运动倡导者，反对骈文，提倡散文。以文为诗，宏伟奇崛——探险入幽的奇思幻想、拗折的布局、诘屈的字句、不按常规地用韵、汪洋恣肆的篇幅。

下面列出韩愈最有代表性的十首诗作：

1.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雪拥蓝关马不前”，千古好句！）
 

 

2.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一》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最著名的诗）
 

 

3. 《山石》

（以游记手法写景。限于篇幅，正文略）
 

 

4. 《听颖师弹琴》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本诗与白居易《琵琶行》、李贺《李凭箜篌引》并称“摹声三绝”）
 

 

5. 《春雪》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拟人写春雪，有奇趣）
 

 

6. 《晚春》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寓言体写暮春，杨花榆荚的“无才思”反成妙趣。）

 

7. 《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以文人对话，写迁谪之悲。限于篇幅，正文略）

8. 《雉带箭》（传神刻画狩猎场景。其中“盘马弯弓惜不发”成为兵法名喻）

9. 《调张籍》（调侃张籍。韩愈之于张籍，亦师亦友，且韩愈对张籍颇多举荐，故可“调”。名为调侃戏谑张籍，实为批驳元白对李杜的评价）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

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

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

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

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

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

平生于万篇，金薤垂琳琅。

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

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

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

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

（不啻捍卫李杜地位的宣言。“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成千古名句）
 

 

10. 《湘中》

猿愁鱼踊水翻波，自古流传是汨罗。

蘋藻满盘无处奠，空闻渔父扣舷歌。

（凭吊屈原的短诗，空灵而沉郁）

 

韩愈的诗，既有“雄奇怪险”也有“清新自然”，以上举例基本展现了韩愈作为唐诗嬗变关键人物的创作成就，这对宋诗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无怪乎苏轼评之曰“诗之美者，莫如韩退之，然诗格之变，自退之始”

孟郊，字东野，46岁才中进士（贞元十二年，796），性格孤直，一生穷困，时人称其“寒酸孟夫子”。以《游子吟》和《登科后》最为有名。苏轼赞其“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

我再选以下几首。

《织妇辞》

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

当年嫁得君，为君秉机杼。

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机。

如何织纨素，自著蓝缕衣。

官家榜村路，更索栽桑树。
 

 

《闻砧》

杜鹃声不哀，断猿啼不切。

月下谁家砧，一声肠一绝。

杵声不为客，客闻发自白。

杵声不为衣，欲令游子归。
 

 

《古怨别》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寒地百姓吟》

（限于篇幅，正文略）

 

贾岛，曾经做过和尚（法名无本），五十九岁被贬长江（今四川蓬溪），有《长江集》。贾岛诗的艺术境界就是“平淡”——用典少，不喜华丽，平常用语，似易实难。韩愈说他“往往造平淡”。正如梅尧臣所言“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平淡朴素是诗的高境界。

《剑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戏赠友人》

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

笔砚为辘轳，吟咏作縻（mí）绠。

朝来重汲引，依旧得清冷。

书赠同怀人，词中多苦辛。
 

 

《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大家都熟悉所谓“推敲”的故事，就出自这首诗——话说当时贾岛边走路边琢磨用词，冲撞了京兆尹韩愈的马车…，韩愈建议他用“敲”字）
 

 

《题兴化寺园亭》

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

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

 

李贺，字长吉，唐宗室后裔。父亲名晋肃，因晋进同音，他的对手散布言论：“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使他无法应试。地位沦落，同情下层。有《李长吉歌诗》。李贺继承《楚辞》浪漫精神，又汲取汉魏六朝乐府的养分，语言新颖诡异，意境幽奇神秘。

《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南园十三首.之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马诗二十三首之五》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以上四首是李贺最著名的诗）
 

 

《三月》

东方风来满眼春，花城柳暗愁杀人。

复宫深殿竹风起，新翠舞衿净如水。

光风转蕙百馀里，暖雾驱云扑天地。

军装宫妓扫蛾浅，摇摇锦旗夹城暖。

曲水漂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

（首句“东方风来满眼春”，曾被作为“小平南巡”报道的标题）

 

此外，推荐阅读《大堤曲》《梦天》《浩歌》《走马引》《秦王饮酒》《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老夫采玉歌》《昌谷北园新笋四首.之二》《感讽五首.之一》《苦昼短》《猛虎行》《巫山高》。

除了白、韩这两大流派之外，柳宗元、刘禹锡也是这一时期很有成就的诗人。柳诗峻洁而清腴，模山范水之篇，上承谢灵运；刘诗简炼而沉着，讽刺时政之作，下启苏东坡。

柳宗元深得陶渊明谢灵运之遗风，且具“淡泊中见丰腴”之境界。诗风“澄澹峻洁”（司空图评语），寓深沉于简淡，尤以山水田园诗与政治讽喻诗成就最高。我从其五古、七律、绝句中选取以下十首：

1.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千古绝唱，遗世独立，是柳宗元最脍炙人口的一首诗）
 

 

2.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此诗属古体诗，句数不限，只有六句。“欸乃一声”成点睛之笔，后世多袭用、化用）
 

 

3.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政治抒怀诗）
 

 

4. 《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想象奇崛，乡愁深挚）
 

 

5.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玄理禅境交融，精神超脱，语言清丽）
 

 

6. 《南涧中题》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

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去国魂已游，怀人泪空垂。

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贬谪悲怀与清幽山水交融，苏轼评曰“忧中有乐，乐中有忧”）
 

 

7. 《溪居》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似写谪居闲适，实乃孤愤自嘲）
 

 

8. 《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

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

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

（寄赠友人之作，“不自由”三字道尽无奈）
 

 

9. 《别舍弟宗一》

零落残魂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

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

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

（写兄弟离别之痛。“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字字血泪，已成金句）
 

 

10. 《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

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

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

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喧。

倚楹遂至旦，寂寞将何言。

（以动衬静写尽谪居孤寂）
 

 

“诗豪”刘禹锡

1.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贬谪二十三年后与白居易初见时的唱和，颈联成为千古名句。推荐阅读白居易《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2. 《乌衣巷》（《金陵五题》其二）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以燕子归巢暗喻六朝兴衰，展现历史洞见。是他最著名的诗作之一）
 

 

3. 《秋词二首·其一》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打破悲秋传统，豪迈豁达。是他最著名的诗作之一）
 

 

4. 《竹枝词二首·其一》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巧妙运用双关语“晴”与“情”，展现巴渝民歌风情，成为爱情诗的经典之作。被后世经常化用，如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
 

 

5. 《浪淘沙·其八》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以淘金喻人生磨难，虽遭贬谪而志节不移）
 

 

6. 《西塞山怀古》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咏史名篇。通过晋灭东吴的历史，揭示朝代兴亡之理，气象宏阔）
 

 

7. 《石头城》（《金陵五题》其一）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以“潮水”“旧月”写六朝古都的荒凉，感叹历史沧桑）
 

 

8. 《赏牡丹》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以芍药、芙蕖衬托牡丹的雍容华贵。“国色”遂成牡丹的代称）
 

 

9. 《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十四年前因写玄都观桃花《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被贬，重游时以“刘郎归来”表达不屈韧劲再造贬黜）
 

10. 《望洞庭》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极写洞庭湖宁静和谐的秋夜之美）

 

这十首涵盖刘禹锡的七绝、七律、乐府等体裁的作品，既有历史的哲理思辨、民歌的清新自然，又有贬谪中的乐观豪迈，其“诗豪”风骨从中可见一斑。

文宗到宣宗(827～859)的三十余年，是杜牧和李商隐活跃的时代。杜牧诗风出于杜甫、韩愈，且更加清新峻拔，这正适合于表达他诗中较为丰富的政治抱负和人生激情。李商隐长于七律，并在杜甫多方开拓的疆域里，仍有可喜发展。他以精心的结构、瑰丽的语言、沉郁的风格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宗国之哀，足以接续杜甫而无愧。虽然有时措意过深而不免晦涩难懂（像李贺一样被人臧否），但懂或不懂，不单是作者一方面的问题，也有读者对新的表现手法是否习惯的问题。

杜牧李商隐作品举例

杜牧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书香君觉得，杜牧成就更大，应排在前面称“杜李”），其诗俊爽峭健，七绝尤好（清人王士禛赞其“真色真韵，殆尤高于盛唐”）。其咏史写景抒情均有流传佳作，我选以下十首：

1. 《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千古名诗，已成清明节的传统文化符号）
 

 

2. 《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以枫叶喻春花，展现秋日生机，末句成为咏枫绝唱。是杜牧最著名的诗篇之一）
 

 

3. 《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借陈后主典故讽喻晚唐颓风，千古名篇，末句更广为流传）
 

 

4. 《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宏阔视角勾勒江南春色，以烟雨楼台暗含朝代兴替。是杜牧最著名的诗篇之一）
 

 

5. 《赤壁》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赤壁怀古另辟蹊径，展现独特的历史观。是杜牧最著名的诗篇之一）
 

 

6. 《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揭示宫女孤寂命运，末句凄清、余韵悠长）
 

 

7. 《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描摹扬州风物，调侃友人。尽显江南风流神韵）
 

 

8. 《题乌江亭》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体现杜牧对楚汉相争、历史成败的独特见解）
 

 

9. 《赠别二首·其二》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拟人手法写离别之痛，情感深挚含蓄）
 

 

10. 《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其一》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细微处着眼批评上层的骄奢，“一骑红尘妃子笑”成为经典历史镜头）

 

李商隐

他的七律、七绝和五绝，有爱情、政治、自然、历史四种类型的主题，我们选以下十首诗：

1.《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人生怅惘、华年追忆。可谓李商隐最著名的朦胧诗）
 

 

2.《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至死不渝、相思之苦。李商隐最著名的诗作之一，颔联成千古名句）
 

 

3.《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灵犀相通、刹那心动 。李商隐最著名的诗作之一，颔联也是千古名句）
 

 

4.《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羁旅怀乡、绵长深情。李商隐最著名的诗作之一，尾句尤其传神。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有一部故事片就叫《巴山夜雨》）
 

 

5.《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之美、哲思喟叹。尾句尤其流传）
 

 

6.《嫦娥》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孤高悔恨、永恒寂寞。尾句凄美动人）
 

 

7.《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怀才不遇、辛辣讽喻）
 

 

8.《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相思成灰、绝望哀歌。妙用多个典故）
 

 

9.《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秋夜怀友、意境凄清）
 

 

10. 《马嵬·其二》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帝王情殇、历史反思）

 

与李商隐齐名的温庭筠（并称温李），是晚唐“花间词派”鼻祖，尤擅乐府与近体，其诗秾丽精巧。情思才力虽比不上李商隐，但他轻艳的诗风对唐末诗人影响颇大，堪称晚唐诗歌由绮丽向淡逸转变的重要桥梁。选以下五首：

温庭筠

1. 《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鸡声茅店月”纯名词组合，勾画早行图卷，欧阳修曾效仿。颔联深受后世诗家推崇）
 

 

2. 《利州南渡》

澹然空水带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末句借范蠡典故寓超脱之志，犹留盛唐余韵）
 

 

3. 《瑶瑟怨》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闺怨诗精品，通过意象传递深长孤寂）
 

 

4. 《苏武庙》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

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

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

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咏史名篇，悲慨深沉）
 

 

5. 《过分水岭》

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

（拟人手法写溪水相伴诗意温存，语浅意永）

懿宗即位至唐朝灭亡(860～906)时期，诗人虽多，总体成就却并不很大。其间不少作者，追踪元白，以通俗的语言反映社会问题。如杜荀鹤、罗隐、郑谷、于氵贲（生僻字，三点水一个贲，读音fén，下文同）、聂夷中等；还有一些人则以凄婉轻艳的风格伤悼离乱，如司空图、吴融、韩偓、韦庄等。而皮日休和陆龟蒙则又异于以上各家，他俩在吟咏悠闲生活的同时，又间或涉及沉痛的世事。但这时期的诗人，其笔力都无法和他们的前辈相媲美了。直到北宋，五七言古今体诗才又以一种新的面貌出现。当然，宋诗登场是又一个话题，我这篇小文就不涉足了。

杜荀鹤、郑谷、罗隐、于氵贲、聂夷中、吴融、韩倔、韦庄、皮日休、陆龟蒙作品举例

杜荀鹤的诗，继承杜甫、白居易的传统，语言浅近、俗而不俚；关注民生痛苦、反映社会动荡。

1. 《山中寡妇》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这可能是杜荀鹤最著名的诗，我中学时就学过。印象深刻还因为他是池州石埭（今安徽池州市石台县）人，书香君的家乡就是池州。这首诗以白描手法揭露了战乱与苛税下百姓的悲惨命运。尾联已是名句。]
 

 

2. 《再经胡城县》

去岁曾经此县城，县民无口不冤声。

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揭露黑暗吏治，"血染朱绂"的比喻尖锐深刻、触目惊心）
 

 

3. 《春宫怨》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宫怨诗佳作，颈联"风暖鸟声碎"以乐景写哀情，反衬深宫孤寂。被誉为晚唐最杰出律诗）
 

 

4. 《小松》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咏物言志名篇，讽刺世人短视）
 

 

5. 《乱后逢村叟》

经乱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伤魂！

因供寨木无桑柘，为点乡兵绝子孙。

还似平宁征赋税，未尝州县略安存。

至今鸡犬皆星散，日暮西山独倚门。

（通过村叟遭遇展现战乱创伤，"绝子孙"与"征赋税"的对比撕心裂肺）
 

 

罗隐的诗，常以犀利的笔触讽喻现实，通俗的语言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与锐利的批判。语言浅白但意蕴深长。

《蜂》

不论平地与山尖， 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 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首赞美蜜蜂的诗很有名。末两句的诘问引人深思）
 

 

《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抒发仕途失意后，旷达与颓唐相互交织的复杂心情。“今朝有酒今朝醉"已成为表达及时行乐态度的经典名句）
 

 

《赠妓云英》

钟陵醉别十余春， 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 可能俱是不如人。

（屡试不第的罗隐与歌妓云英重逢，两人境遇皆未改善。表面自嘲"不如人"，实则充满对世道的讥讽。成语"云英未嫁"即源出此诗。）
 

 

《西施》

家国兴亡自有时， 吴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倾吴国， 越国亡来又是谁。

（咏史诗，立意新颖，否定"女色祸国"观点，闪烁思想光辉）
 

 

《雪》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即便丰年，仍有贫者。批判社会现实，关注民生疾苦）

 

郑谷

郑谷的诗清婉明丽、意味隽永，常于细腻描绘中寄寓人生哲理，形成独特的“谷体”风格，书香君选出他的七首代表作——

1. 《鹧鸪》

暖戏烟芜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

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

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

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日向西。

（古人常借鹧鸪鸣声抒写逐客流人之情。郑谷以这首鹧鸪诗和下文《席上贻歌者》奠定其诗坛地位，人称“郑鹧鸪”）
 

 

2. 《淮上与友人别》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离愁名篇，被誉为“晚唐绝句之冠”，四句皆成名句。似乎比他的鹧鸪诗更有名）
 

 

3. 《菊》

王孙莫把比荆蒿，九日枝枝近鬓毛。

露湿秋香满池岸，由来不羡瓦松高。

（咏物言志）
 

 

4. 《海棠》

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

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

莫愁粉黛临窗懒，梁广丹青点笔迟。

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咏海棠名诗）
 

 

5.《中年》

漠漠秦云淡淡天，新年景象入中年。

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

苔色满墙寻故第，雨声一夜忆春田。

衰迟自喜添诗学，更把前题改数联。

（人生感怀）
 

 

6.《旅寓洛南村舍》

村落清明近，秋千稚女夸。

春阴妨柳絮，月黑见梨花。

白鸟窥鱼网，青帘认酒家。

幽栖虽自适，交友在京华。

（幽居村舍赏春景，心系京华念友人）
 

 

7.《席上贻歌者》

花月楼台近九衢，清歌一曲倒金壶。

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

（宴席上赠歌者，抒发离思别恨）

 

于氵贲（fén）

于氵贲的诗，关心现实，质朴刚健，常以鲜明的对比手法揭露社会不公与民生疾苦，在晚唐柔靡诗风中独树一帜。

1.《古宴曲》

雉扇合蓬莱，朝车回紫陌。

重门集嘶马，言宴金张宅。

燕娥奉卮酒，低鬟若无力。

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只。

高楼齐下视，日照罗衣色。

笑指负薪人，不信生中国。

（讽刺时弊的代表作。"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只"，通过强烈对比揭示社会不公）
 

 

2.《辛苦吟》

垅上扶犁儿，手种腹长饥。

窗下掷梭女，手织身无衣。

我愿燕赵姝，化为嫫母姿。

一笑不值钱，自然家国肥。

（前四句揭示劳动者不得温饱的荒谬与不公；后四句则以奇特的想象期望改变社会）
 

 

3.《里中女》

吾闻池中鱼，不识海水深；

吾闻桑下女，不识华堂阴。

贫窗苦机杼，富家鸣杵砧。

天与双明眸，只教识蒿簪。

徒惜越娃貌，亦蕴韩娥音。

珠玉不到眼，遂无奢侈心。

岂知赵飞燕，满髻钗黄金。

（揭示贫富悬殊、底层女性命运不公的社会现实。"天与双明眸，只教识蒿簪"暗含批判）

 

聂夷中

《咏田家》（一作《伤田家》）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tiào）新谷。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吴融

1.《卖花翁》

和烟和露一丛花，担入宫城许史家。

惆怅东风无处说，不教闲地著春华。
 

 

2.《金桥感事》

太行和雪叠晴空，二月郊原尚朔风。

饮马早闻临渭北，射雕今欲过山东。

百年徒有伊川叹，五利宁无魏绛功？

日暮长亭正愁绝，哀笳一曲戍烟中。
 

 

3.《华清宫四首.其二》

渔阳烽火照函关，玉辇匆匆下此山。

一曲霓裳听不见，至今遗恨水潺潺。

（吴融《华清宫》共有六首，分为两组，一组四首，另一组两首。这是四首组中的第二首）
 

 

4.《子规》

举国繁华委逝川，羽毛飘荡一年年。

他山叫处花成血，旧苑春来草似烟。

雨暗不离浓绿树，月斜长吊欲明天。

湘江日暮声凄切，愁杀行人归去船。
 

 

5.《途中见杏花》

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

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

更忆帝乡千万树，澹烟笼日暗神州。

（首句被宋人叶绍翁《游园不值》化用）
 

 

韩偓

1.《春尽》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

入闲易有芳时恨，地胜难招自古魂。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2.《自沙县抵龙溪县，值泉州军过后。村落皆空，因有一绝》

水自潺湲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

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
 

 

3.《寒食夜》

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

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
 

 

韦庄

1.《忆昔》

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2.《送日本国僧敬龙归》

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东更东。

此去与师谁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风。
 

 

3.《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4.《秦妇吟》（略）

这首长诗叙事艺术有相当成就，但内容复杂。

 

皮日休与陆龟蒙同为晚唐著名诗人，他俩的唱和颇多，且有专集，世称“皮陆”。

皮日休

1. 《橡媪叹》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

伛偻黄发媪，拾之践晨霜。

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

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

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

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

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

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

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

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

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

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

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正乐府十篇》之一，以老妇拾橡果充饥的惨状，揭露苛税贪腐之害）
 

 

2. 《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咏桂子飘落之景，想象瑰丽，语言空灵，清丽婉约）
 

 

3. 《馆娃宫怀古》

艳骨已成兰麝土，宫墙依旧压层崖。

弩台雨坏逢金镞，香径泥销露玉钗。

砚沼只留溪鸟浴，屟廊空信野花埋。

姑苏麋鹿真闲事，须为当时一怆怀。

（借吴宫遗址抒沧桑之感，对仗工稳，意境苍凉）
 

 

陆龟蒙

1. 《白莲》

素蘤（huā/wěi）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咏白莲之高洁孤清。托物言志，被推为咏莲绝唱）
 

 

2. 《别离》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慷慨语写别离意，气概豪迈，风格刚健）
 

 

3. 《和袭美春夕酒醒》

几年无事傍江湖，醉倒黄公旧酒垆。

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

（袭美是皮日休的字。这是唱和皮日休的诗，写闲适醉饮之态。尾句意境极美，堪称其隐逸诗风的典范）

 

皮日休诗风兼具现实主义与奇崛想象，代表作《橡媪叹》继承白居易新乐府传统，而《馆娃宫怀古》凸显咏史怀古之深沉。

陆龟蒙则长于咏物与隐逸题材，《白莲》以物喻人，《别离》展露豪情。

最后说明一下：因为是从脉络和流派出发来写的，所以还有一些重要的诗人本文没有涉及。另外，唐代的女诗人群体都没有介绍——那也是多姿多彩的一片天地，以后我会专文另写。

诚请方家指正。

钟国骏2025年10月15日草成于池州。

作者简介：

钟国骏（书香君），安徽池州人，工作于海南。书香公益文化沙龙发起人、组织者和主持人。

他热爱古典文学，潜心研读《诗经》十余年，网络发表《致敬<诗经>之骏注骏译》两百余篇，四十五万字。受邀在晓剑书斋论坛、琼州文化大讲堂、海南省文化馆、海南师范大学、海南中学、文昌中学、多家读书会等场合做《诗经》讲座四十余场。

八年来，他举办书香公益文化沙龙已达176期。

 

图片来源：网络

编辑：建青